笔趣阁 > 满城春 > 第53章 不通(一)

第53章 不通(一)

推荐阅读: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总裁爹地,妈咪9块9!暖婚33天随身系统:暴君,娶我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le.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第五十三章不通(一)

    柳雁回到家中,就去找了母亲,给她看自己染了墨汁的手,“娘,你看,我有好好帮忙搬书的。”

    搬书不是什么辛苦活,李墨荷见她撒娇邀功,笑着给她擦手,“雁雁最乖了,只是在那不洗干净,现在干了难洗。你说你做了活,娘自然是信的。”

    伎俩被识破,柳雁也不尴尬,坐在母亲腿上倚着她,认真擦手,“娘,书院比家里好玩,先生也挺有趣的。”这一说她可想起来了,“我说了三日后去找薛院士的,竟然忘了!”

    李墨荷好奇道,“找院士做什么?”

    “那日我跟他下了宣战书,当然是去应战呀。”

    李墨荷忍不住笑道,“小小年纪怎么跟你爹说话一样,满腔的兵法调子。姑娘家说这些,会把人吓跑的。”

    柳雁说道,“可是我们柳家也出过女将军呀,爹爹说起那位祖奶奶,也很崇敬来着。而且如今女官不少,在刑部也有任职的,也不见得会将人吓跑。”

    李墨荷微顿,抱着她问道,“雁雁以后想做女官么?”

    柳雁枕在她怀中,还在擦着手,摇头,“现在雁雁还小,要是说想做,爹爹肯定要给我找许多做女官的书给我念,所以就算是想呀,我也不说,等我再长大一些吧。”

    李墨荷只觉她的小聪明也不能小看,不过也对,雁雁还小,费那些大人的心思做什么。所谓童趣童趣,就该有孩子的模样才对。

    柳雁既然想起了要找薛院士,那无论如何都得去的,决意明日就去找他。不过到底要不要留在惊蛰班,她还没想好。同窗都挺好的,而且郑先生也……嗯,马马虎虎。

    从爹娘房里出来,柳雁想到齐褚阳也开始去书院,也不知他在踏青班如何了。便要过去找他玩,管嬷嬷闻声,说道,“齐少爷去王爷府了。”

    “直接从书院去的么?”柳雁恍然,难怪没有一同回来,本来还想直接问的,“去了书院还得去陪世子哥哥练武,那不是很累么?”

    管嬷嬷也替齐褚阳觉得累,同齐三爷一样,因是赤手空拳,总比别人能吃苦,骨子里就有一股不服输的傲气,年纪还那样小,着实让人心疼。

    别说管嬷嬷,就连楚清辞见齐褚阳如约而至,也忍不住问道,“你身体可撑得住?伤刚痊愈,多休息十天半月无妨。”

    齐褚阳笑笑抬了抬胳膊,“无妨,多休息两日,连弓都要忘了怎么拿了。”

    他刚到不久,桉郡主也过来了。路上见着母妃,要她带话来。见了兄长就同他说道,“母妃说来了贵客,让哥哥去见见。”

    楚清辞应了声,让齐褚阳等会,就往外头走去。桉郡主见哥哥出去,驻足片刻,抬头问道,“你伤好了么?”

    齐褚阳笑道,“好了,不好世子也不会让我留在这。你去萧城可好玩?”

    “挺好玩的,比京城好,不会到处有人跟着,尤其是每日晨起就跟我外祖母去登山,瞧那朝阳。”桉郡主越说越是想念那自在日子。

    齐褚阳说道,“当初我在北城也常跟将士登山,他们每日都要翻山健身强体,我爹便将我也带去。”

    桉郡主倒看不出,明明这样清瘦,“我不信。”

    齐褚阳无奈道,“为何不信?”

    “你瘦。”桉郡主笑道,“再过两日蝉山寺庙修葺新开,在那儿瞧初阳,哥哥也去,不如你也去吧。”

    齐褚阳为难道,“你们去我如何好意思去。”

    桉郡主只说“去吧去吧”,出来时拉了兄长一说,楚清辞便说“那就一块去吧”,齐褚阳只好答应。

    回来后跟柳定义李墨荷说,柳定义倒是赞同,李墨荷叮嘱道,“小心些,蝉山山道略为凶险,那日去的人定不少,若太拥挤,就等人少了些再上去。”

    柳定义说道,“代王妃也去,自然会有侍卫开路,这倒不必担心。”

    “倒也对,我忘了这个。”李墨荷说道,“等到那日,我让嬷嬷给你备上一盒糕点,登山是个体力活,容易饿。”

    齐褚阳忙说道,“不必了,到时登上山顶,有斋菜可吃。王妃也打算在那用餐。”

    李墨荷这才打住,齐褚阳也退身出去了。等他走了,才说道,“褚阳对我们还是有些客气的。”

    柳定义说道,“已经那样顾及,也免不了有寄人篱下的局促。”

    李墨荷小心问道,“可是妾身做得还不够好?”

    柳定义顿了顿,看她神色不安,说道,“不过是褚阳太过懂事罢了,你并未做错。”对前妻的孩子尚且那样疼爱,对他弟兄的孩子,又哪里会不疼不爱,“劳你费神替我照顾褚阳,辛苦了。”

    李墨荷还不曾听他说过这样温软的话,笑道,“何来辛苦一说。”

    说起孩子,柳定义问道,“还不打算要孩子么?听说母亲又问了?”

    李墨荷摇摇头,心中仍有迟疑。却见柳定义已经起身往她走来,抬头看去,已被他俯身抱起,丝毫不拖泥带水,像抱起一根羽毛那样轻巧。她捉紧他的衣袖,直勾勾看着他,“二爷……”

    不过几步,柳定义已将她放在床上,埋首那细滑脖子上,轻轻吮出红印,“要个孩子。”

    李墨荷身体微僵,之前她说不要孩子,让他赏自己汤水。柳定义并没有劝,立即应允了。如今他却问她、还主动如此,不得不说,自己已然觉得在他心里有了些许地位。一晃神,衣物已去,下意识伸手要推,便被他捉了手,四目对上。

    “雁雁跟我说,她想要个弟弟,她会好好疼他。你还顾忌什么?”

    李墨荷眼眸微润,“若是生了女儿呢?”

    柳定义缄默稍许,低首耳语,“那就由我来好好疼她。”

    李墨荷愣神看他,终于轻轻收了手。

    有他这话,她就真能放下所有顾忌了。

    &&&&&

    似乎是龙神赐福,刚过二月二,细雨靡靡,飞洒满城。打在那嫩绿芽尖上,更显得苍翠欲滴。

    春雨一来,终于是像春天了。

    柳雁觉得自己不该吃龙鳞饼跟着一块祈福的,下雨天哪都湿,地上也都是泥泞。出行十分不便,从书院大门口就得下车,自己打着伞进去。她今日已蹲在马车上好一会,瞅着湿漉漉的地上不肯下去,央求道,“嬷嬷,你背我进去吧,鞋要湿的。”

    管嬷嬷也心疼,可没办法,这书院不许主子带下人进去,到门口就得把她拦下来,“姑娘听话,只是几步路,等到了里头,你就寻个隐蔽的地方把鞋换了。”

    “都是人,哪有隐蔽的地方。”柳雁到底还是下了地,最不喜湿润的地方,头顶是水,脚下也是水,踩上去就觉得浑身不对劲。抓紧了伞往前走,小小的脸都皱了起来。

    柳长安见她如此,笑道,“妹妹,你可不能再这样娇气了,这点苦都吃不了,以后可怎么办。”

    柳雁哼声,“我日后定不是会吃这种苦的人。”

    “这可由不得你了。”柳长安已然是个过来者的语气,“院士隔三差五就要想一些新奇事,这个比起来,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一听见薛院士的名头柳雁就觉得哥哥不是在吓唬她,苦了脸问道,“比如说?”

    柳长安想了想,“比如说,指不定等会进去,院士便说今日是踏青的好日子。”

    “……”柳雁咬了咬牙,果然是小巫见大巫了。不过他要是真这么说,她就去藏书阁躲一天,少她一个也不会注意到吧。她没有进室内,而是往一众先生小憩备学的地方走去。

    柳长安看见,已经见怪不怪。她一路过去,连之前总打趣她“小姑娘”的人也不说了,只是笑问,“蛐蛐姑娘,又是去找薛主洞呢。”

    柳雁抿抿唇,“嗯,去找薛洞主。”

    众人哑然失笑。

    书院之首称为主洞,亦或洞主。柳雁不高兴时,就戏谑他为洞主,旁人一听便明白了。

    薛院士当初将考秀才,就放下万贯家财和大好前程,周游列国,二十年后归来,圣上钦赐职位于国子监,谁想他第二日就请辞,要去万卷书院。圣上当即又气又恼,挥笔让他去,又冷声“好你个薛戎,考一辈子院士吧”。

    众臣冷汗涔涔,皆想要如何救他。谁想薛戎跪身叩首“谢主隆恩”,令圣上也哭笑不得。

    薛戎任了万卷书院主洞后,旁人也不叫他主洞,而是称薛院士。叫得多了,倒鲜有人记得他的真名。

    这会郑昉拿书要去授课,还没出门就看见个脑袋鬼鬼祟祟探在门口,一双眸子往里头瞧。他一个箭步上前,遮挡住她的视线,“柳雁,你好好的跑这来作甚?”

    柳雁站直了身板,认真道,“学生想起和院士有个三日之约了,可这再不履行就要变成三十日之约,违背承诺。先生不是说,一言九鼎,又云言出如山吗?我可不能做那种言而无信的人。”

    歪理!都是歪理!可知道是歪理郑昉却没有办法说个不字,偏她还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这些,别以为他不知道她的小心思。他大声道,“院士在里头!”

    说罢拿着书走了,但愿她早日觉得自己屈才,不要再待在惊蛰班,去祸害宋先生吧。

    门口的声音薛院士早就听见了,连旁边的先生都慰道,“那全书院最让人头疼的小姑娘又来了。”

    薛院士笑笑,然后就见柳雁迈着气势分毫不弱的步子走来,到了跟前同他行了礼,才道,“院士,我来履行三日之约的,出卷子吧,我已经知道惊蛰班和春分班要学的了。”

    “可这已经非三日了。”薛院士取了张白纸来,用笔在上头写上二字,递给她。

    柳雁一看,鼻子都要气歪了,竟是“不通”。她恼了,“你还没考我,院士你不能这样抵赖。”

    “非也非也。”薛院士仔细道,“说好三日,你却毁约。但凡答应人的事,定要留心记住,怎能失信他人。这便是你‘不通’的缘故。”

    柳雁被堵得心里憋屈,拿了纸走,走了两步仍是十分不服气,转身定定说道,“院士也知道三日已过,您却也没提醒我半句,那就是说,院士心里也没那三日之约的分量。既然你都将那事看得这么轻,我为何要遵守?”

    话落,还未出去的先生哗然,满堂低声。亏得这是万卷书院,师生砥砺,无人喝止,静待其观。

    薛院士面色淡然,看着这桀骜不驯的柳家姑娘,缓声,“对方不将事情看重,你便学着对方将事情看轻,将其恶习学了去,反而指责对方,便是你的处世之道么?”

    柳雁唇齿微动,手中宣纸几乎已经被握得不成样子。她犹豫很久,还是没说话,一声不吭走了。

    旁人叹道,“这小姑娘,难教。”

    薛院士回了神,面上却有笑,“非也,她分明好教得很。”只要是愿意听道理的人,总不会难教。更何况是悟性这样高的孩子,更是难得。只是性子还是太傲了些,舍不得将薄薄脸面放下。

    众人不解,暗想无怪乎说薛院士是怪人,果真是。

    柳雁站在柱子后拿着那“不通”的纸瞧了许久,心中不平,每次四婶考她学识,都能答个十之八丨九,轻易得个“通”,这二字简直是耻辱。她心觉颓丧,若是当初不顾着玩,好好记住那三日之约,也不至于被薛院士羞辱。

    想着就觉脸上发烫。

    “咚……咚……咚。”

    晨钟在淅沥雨声中响起,穿过雨珠,响遍偌大书院。

    柳雁不知发生了何事,正好有人从旁经过。见他年岁不轻,手上的书也颇为陈旧,定是授课先生,便道,“先生,怎么又敲钟了呀?”

    那人笑道,“院士瞧着春回大地,命人此时敲钟集合,踏青吟诗去。”

    “嘶~”一直握在手上的纸终于在这一惊中,彻底裂开。哥哥说的“比如”竟成真了!

    恭送老先生离去,她撇撇嘴,瞅着没人,便往藏书阁走去。

    藏书阁平日没人,每日辰时开门,戌时关门,进出都不用钥匙,读取自由。饶是如此,这里头的书,也从未丢过一本。

    柳雁提着小裙子往阁楼走,找了个好位置坐下,还是这好,又干燥又没泥巴。才坐了小片刻,就听见有脚步声。在这暗处突然听见声响,着实吓了她一跳。细听之下有人正踏步楼梯,往上走来。她往里头缩了缩身,祈求不要让她碰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脚步声停了下来,看样子是已经上来。不一会又往窗户那边走去,到了窗前,才坐下身。

    受到惊吓的柳雁皱了皱眉,恍然,蓦地站起身,“怎么又是你呀。”

    那人显然也没料到这里会有人,稚嫩女声一响,也觉心猛跳了一下。回神听这声音,才镇定下来,“蛐蛐姑娘,你是决意要跟我划分山河了么?”

    柳雁噗嗤笑笑,又明朗说道,“下雨了!”

    少年笑道,“对,下雨了。”

    “薛洞主要我们去踏青,我不喜雨天,就躲这来了。你呢?”

    少年本想自己不问她她就没法问自己,可他明显想错了,就算他不说,她也会很热情地问自己,躺下身悠悠道,“因为无人喜我。”

    柳雁问道,“谁?是不是因为你太聪明了?”她又自问自答,“肯定是,像桉郡主就很讨厌我,因为我比她聪明。”

    少年笑道,“桉郡主是京城出了名的冰雪聪明,皇族贵女,怎会嫉妒你这样的小丫头。”

    “我才不是小丫头。”柳雁愤愤道,“她就是嫉妒我来着,处处都要同我作对。”

    少年幽幽叹了一气,昨夜突然落雨,他起身赏雨,一夜没睡好。这会好不容易能名正言顺来这,先生也不管可少了他这一人,却杀出个蛐蛐姑娘,“蛐蛐姑娘,男女有别,我总不能自己睡觉,让你在一旁看着。你是要待这了么?那我找别的地方去。”

    “别,还是我走吧,这里本来就是你待的地方。”柳雁拍拍身子起来,准备去找其他可暂待的地方。

    她起身之际,少年倒听见有什么东西轻轻掉落的声音,问道,“你落东西了?”

    柳雁找了找,这才发现那被她揉成一团的纸落下了,俯身拾起,也顺手拍拍灰尘,“这是薛洞主给我的‘不通’二字。”

    少年好奇道,“难道小班已经考试了?”

    “没有,只是我找院士理论,没赢……”柳雁丧气道,“然后他写了两个大大的‘不通’给我。我要把它裱起来,放在我的小书房里,等院士哪日痛痛快快给我个‘通’,我再丢掉。”

    少年诧异,她竟去找薛院士?找他做什么?单枪匹马?等会,把这“不通”裱框后挂起来?他哑然笑笑,终于是躺不下去了,坐起身说道,“你就待这吧,我不睡就是。”

    柳雁也懒得动弹,“刚才你上来,我以为你是鬼。”

    少年笑笑,“刚才你开口,我也以为是鬼。”

    柳雁忍不住笑出声,当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说不去踏青是因为别人不喜他,“你昨天也躲这,也是因为他们不喜欢你么?”

    少年慵懒答了一声。

    “我想不通。”

    少年好奇道,“有何想不通?”

    “想不通为什么他们讨厌你。”柳雁细细说道,“你学识定然不差,敢违抗薛院士的催命钟声,胆量也肯定不小。我同你说话,你话里也不带刺,脾气也温和呀,为什么他们要讨厌你?”

    少年未答,只是说道,“你若是知道我是谁,你一定也不会这样搭理我。”

    柳雁撇嘴,“难不成你是猛兽么?你倒是说说你是谁。”

    那暗处的爽朗声音忽然停住,默然稍许,才又响起,“我叫苏定。”

    柳雁在脑中仔细搜寻一番,这名字她没听过呀……她能说她没听过么,会不会太伤他的心。

    不待她苦恼完,苏定又道,“当朝左相,是我的爹。”

    柳雁愕然,“苏、苏自成是你爹?”

    是意料之内的惊愕,也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应答,“是。”

    “嘶~”手里的纸彻底碎了,若能裱起来,也是工匠的技艺了得。

    柳雁没听过苏定的名字,可苏自成是知道的。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苏定说同窗讨厌他,每到书院集会时他便来这。

    若是她一开始就知道他是苏自成的儿子,定会不屑,转身便走。

    这只因……苏自成是个奸臣。

    还是个大奸臣。

    上至八十老妪,下至八岁孩童,都知道苏自成不是好人。甚至在孩童哭闹不停时,妇人只需吓唬“左相来了”,便能立即止住哭声。

    柳雁不曾见过年兽,却知道这世上还有个比年兽更让孩童安静害怕的人。

    那就是苏自成,苏定的父亲,那个大殷国有名的奸相。当年因祁家织造一事,苏自成罔顾事实,接连上奏,尚且年轻的圣上误信,下旨将祁家满门抄斩。

    可怜祁家一夜之间,八十三口人性命皆丢,朝野震惊。

    后经查证,祁家于织造一事并无过错。众臣以为苏自成必死无疑,可圣上只扣罚他三年俸禄,以示惩戒,不许朝堂再议。令众臣好生奇怪,却不敢多问。

    三年过后,左相又得宠信。虽政绩颇佳,可功劳再大,也不能让人忘掉白白丢了性命的祁家人。

    柳雁没有想到他就是那奸臣的儿子。

    可她不信昨日还因不下雨露而担心大旱的人,跟他爹爹一样,也是奸邪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