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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春风得意马蹄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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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酉时三刻,礼部衙门。

    “文采斐然,妙笔生花,好,好!”国子监祭酒肖德远手持一张考卷,读到兴处,忍不住击节称叹。提起笔来在卷子的左上角画了一个大大的圈,他抬起头看了看指示时间的漏壶,端起浓茶喝了一口,借以提神。

    上个月会试放榜,共有一百五十六名举子考中。昨晚殿试刚刚结束,今日连同他在内的九名阅卷官便集中在这间屋子内,力求将卷子审阅完毕,明早呈交于永昌帝。后天清晨,即是张贴金榜之时。

    肖德远是总阅卷官,皇帝此次又钦点他代替自己定下头名与甲等,故此其余八人审阅过的卷子最终都会送到他这里。身为当世鸿儒,他最喜欢的就是发掘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俊才,此番得了这个差事,简直是正中下怀。

    今年的学生都不错,说不定能出几个国之栋梁,我大殷的将来有望……肖德远看着桌边堆着的厚厚一叠试卷,思及此处,忍不住老怀大慰。他正在恍然出神,忽然听见外间传来议论的声音,随后便看到门上映出一个影子,低声道:“肖祭酒,这儿有篇卷子,我等拿捏不准。可否请公前来一观?”

    拿捏不准?肖德远有些疑惑,应声走了出来,只见几名阅卷官站在一处,对一张卷子指指点点。见他出现,众人纷纷见礼,并让出路来。

    肖德远拿起卷子。才看了个开头,他便脸色微变,瞬间明白了同僚们的顾忌。心中也不禁一沉,暗道:还是出现了。

    殿试出题,历来由礼部挑出八个备选的,再交由皇帝圈定。可是这次科举,对于呈上来的奏折,永昌帝竟是看都没看,直接便定下了议题——边镇。

    皇帝如此不假思索,显然是心中早有计量。可这题目一出,众臣就越发摸不透皇帝的心思了。说起边镇,必然要提到镇抚使;而提到镇抚使,自然就无法忽视七年前的那场动乱的罪魁祸首们,李敬先,钱保,赵之问,还有……陈国祯。

    前三人已经得到了应有的下场,但最后一个……难道圣上打算向西北用兵了?可这七年来皇帝做出的各种决策,众人都看在眼里,实在是找不出半分备战的意图,与朔方也向来是一团和气。那么在此时抛出边镇这个问题,还不是让大臣们上书议论,而是作为殿试的题目,让那些初出茅庐的士子们回答,这又是什么意思?

    不单大臣们惊疑不定,拿到这试题的举子们也是战战兢兢,不知该从哪个方面作答。最终,大多数考生都只是旁征博引,历数建立边镇的必要性,与数百年来的建树,再赞颂一下皇帝的圣明;有少数人提到了镇抚使这个敏感问题,但也都十分隐晦,并且表明要小心安抚边镇,一点点进行改变,以免再现当年的“李逆之乱”。

    但这篇考卷不同。作者用极其激烈的口吻批判了镇抚使独揽当地军政,朝廷无法令行禁止的重大弊端,并且十分强硬地主张削除藩镇,令权力重归中央之手,必要的时候甚至应不惜动用武力。文章词锋犀利,笔调老辣,分析丝丝入扣,鞭辟入里;洋洋洒洒,竟是无一处烦言赘语,堪称字字珠玑。本该是上品中的上品,可是……

    若说院、乡、会三试考校的是文采学识,那么殿试却又多了一样,便是揣摩圣心。

    这卷子一拿到手,阅卷官们就陷入了矛盾之中。评定高了,担心圣上龙颜不悦;评定低了,又觉得实在是埋没了人才。两相争执不下,最终只得请出肖德远定夺。

    被八双眼睛齐齐盯着,肖祭酒也犯了难。不考虑任何外界因素,他是极欣赏作出这篇文章之人的,但倘若皇帝的本意,只不过是想要巩固自己继续对边镇怀柔的决心,那么将此人推到最前面,说不定反倒是害了对方。他在原地来回踱了几圈,终于叹了口气。

    “本是状元之才,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初入官场便如此锋芒毕露,将来必定要吃大亏。还是先磨磨他的锐气罢。”

    说罢,他自一旁的桌上拿起一支笔,在卷子上画了个圈,旁边点了三个点。

    “一甲……探花。”

    四月二十四日,殿试放榜。

    一大清早,建宁城的百姓们便齐齐聚在街头,向着皇宫的方向翘首以盼,等待着传胪唱名过后,金榜张贴,众进士在状元的带领下游街庆贺的热闹情景。

    围观进士游街,这已经是京城人民三年一度的必备娱乐。与会试时男儿们渴望鲤跃龙门、一步登天的狂热不同,今天出现在街边的多了不少姑娘家。奔放些的就大大方方地站在人群里,害羞些的就躲进停在路边的马车上,还有那矜持些的,便提前在街道两旁的茶馆酒楼里订了位置,居高临下,一览无余。

    能中进士的,那都是大殷朝万里挑一的俊才,其中不乏能者,将来或在六部九寺担任要职,或掌握一方生杀大权。登科仅是入仕的第一步,趁着此时挑个周正体面的来做东床快婿,岂不是一桩双赢的美事?

    “当——当——”铜锣声在远处响起,人群有片刻的安静,但很快变得更加骚动。面东而望,只见一列队伍自皇城毓德门而出,沿着天门大街缓缓而来。八名仪仗官在前方鸣锣开道,其后,百余名新科进士按三甲分出顺序,骑着高头大马,在状元的带领下,接受两旁众人或艳羡或倾慕的视线洗礼。

    进士们的心里也和明镜似的。一朝高中,虽不敢说立刻飞黄腾达,可自己的身价地位,却已与过往有了天壤之别。若是此时能够有幸被哪家的姑娘青眼相加,这“洞房花烛,金榜题名”,人生的两大快事便都凑齐了。于是那已有家室的还罢,年轻些的尽是个个昂首挺胸,恨不得将自己光辉美好的一面完全展露出来。

    当然,最受注目的,当然还是走在最前列的三鼎甲。有那跑去抢先看了金榜的好事者,此时已将三人的名姓在人群中悄悄传播开来——

    状元赵方玉,榜眼宋焕生,探花武云起。绝大多数相看者的目光,也都集中在这三人的身上,指指点点,品头论足。

    那状元,相貌倒也出众,只可惜太过倨傲,鼻孔朝天,从眼角看人,将来入了仕途若是不将这番气焰收敛收敛,只怕要狠狠跌跤。那榜眼,生得一般,看面相已过而立之年,只怕早已婚娶,现在连孩子都会写字了。唯有那探花郎,身若青松面似冠玉,神情沉静不亢不卑,当真称得上是才貌兼备,无双俊朗!

    他这一路走来,也不知要悄然俘获多少姑娘家的芳心。上一个有此殊荣的,还是那鸿胪寺的谢少卿。可谢家的门第高得连一般的官宦之家都不敢奢望,论现实,哪比得过近在眼前的探花郎?这名叫武云起的后生当初高中会试头名已经名噪一时,来日进了官场,未必会比那趾高气昂的状元差什么!

    “探花郎,这是我家姑娘给你的!”队伍缓缓行进,路边突然传来一声喊。众人循声看去,却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女子,虽一身丫鬟装扮,可衣料饰物已然不菲,显然出自大户人家。她笑盈盈地瞧着马上的青年,扬起手,将一个小巧的物事用力丢了出去。

    武云起一怔,下意识伸手去接。入手一看,却是个精致的香囊,下方绣着“叶如昔”三个娟丽的小字。

    户部尚书叶沉涛之女……脑海中一连串信息飞快掠过,直到周围扬起起哄的声浪,武云起才恍然回神。看着手中这女儿家的东西,他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它所代表的意义,不禁大为尴尬起来。

    说起这丢香囊,其实也算是进士游街时的保留节目。大殷朝的女子向来大胆开放,敢于追求情爱,自古早起,便有向心仪的男子赠送香囊荷包以表心意的风俗。若是姑娘家看中了哪位年轻俊才,又羞于当众说出口,便将绣着自己姓名的香囊丢向对方;如果男方也有喜结连理的意愿,事后便可按图索骥,拜访上门。每次进士游街,这样的场景都会上演那么几出,倒也成就了不少佳话。

    按照不成文的规矩,若是哪位进士被先丢了香囊,便是已有主的意思,其他人只能另觅目标。可是偶尔碰上太过优秀的后生,也不免会有好几家争相抛出香囊,以运气定姻缘。这叶小姐一出手,纯看客们还只是发出善意的哄笑,其他已经意动的姑娘们却是暗地里绞紧了帕子,后悔自己就矜持了这么一小会儿,便错失了良机。

    那怎么办?争!看看谁的女红功夫更出色,谁的字儿更清秀,谁的名儿更好听!

    “探花郎,看这边!”

    “探花郎,接着!”

    “探花郎……”

    姑娘们的战斗就此拉开,想必数日后,又要成为建宁街头巷尾的一项趣闻。旁观者们看得津津有味,却苦了无端成为被争夺对象的武云起。眼见着香囊左一个右一个被抛了过来,饶是他向来处变不惊,也不曾经历过如此阵仗,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面上难得地浮现出几分窘迫之色,连耳朵都微微红了起来。

    这副神情,被某个身处茶馆三楼的人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