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上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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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了茶楼,伙计迎上来,“您两位?”

    兰知绘微一点头,提裙款步往楼上走。

    沁香问道,“方才是不是进来两位公子?”

    “是,是,你们认识?”小伙计问道。

    “对!他们在哪儿?”

    “在静竹轩,小的领两位上去。”伙计笑着带两人上楼。

    几人上了二楼,一眼便看到萧冽正站在楼廊的窗子那往外看。

    茶楼后面是一片梅林,此时开的正好,加上晌午时下的那些雪丝,落在六瓣梅花上化成细小的冰晶,璀然晶莹,波光粼粼,胜过万千美景。

    萧冽和苏九走到这,被这梅林吸引,正站在此处说话赏景。

    兰知绘理了一下发鬓,抿了一下红唇,飘飘走到两人身后,微微低头,露出淡雅的侧颜,柔声道,“好巧,竟遇殿下”

    她话没说完,旁边一伙计正端着一盆热水上楼,一只脚踩在最后一阶木梯上,突然对面一男子走过来,身急声慌,“让开,让开,快点让开!”

    他身后似有狼豺虎豹追赶一样,一推小伙计的肩膀,往楼下跑去。

    那小伙计措不及防的被推了一下,身形一歪,还留在楼梯上的一只脚被绊倒,猛的前扑,手里的这盆滚烫的热水对着前方就泼了出去。

    对面站着的就是苏九和兰知绘,苏九后面是萧冽。

    萧冽闻声转身,看到身后的兰知绘眼中闪过一抹惊讶,却没有丝毫犹豫的将苏九往怀里一拽,覆在身下。

    苏九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倏然回头。

    兰知绘看到萧冽发现了自己,也看到他护着旁边的少年,只在这刹那间,热水已经泼在身上,她身上穿着披风,倒没觉得热,只是水溅在脖颈上,顺着脖颈流下去,烫的浑身一抖,惊叫一声,跌坐在地上。

    “小姐、小姐!”沁香扑过来,忙将兰知绘身上的水往下拂,“您烫到没有,烫了哪里?”

    兰知绘愣愣的呆在那,神思恍惚,一时竟绝望之极。

    萧冽看到她了,护的却只是旁边的少年,一个担忧的眼神都不曾给她……

    一片痴心相付,为何却不能换得一个回顾?

    兰知绘心中凄凉,只觉世间一切都变的索然。

    “兰姑娘?”萧冽淡淡开口。

    兰知绘缓缓起身,抬头刚要回话,看着萧冽身边的少年,脸色顿时大变。

    苏九看到兰知绘的那一刹那也是一惊,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到。

    兰知绘愣怔的看着苏九,她虽然一身男子装扮,眉毛面色也做了些改动,变的更加英气,但她就是苏月玖!

    女子脑子里乱成一团,和萧冽在一起的人怎么会是苏月玖,她怎么会认识萧冽?

    重要的是看方才萧冽护着她的样子,关系亲昵,绝非普通朋友!

    萧冽见兰知绘脸色不对,再次出口问道,“兰姑娘有没有烫到?”

    他嘴里问了一句,却没有上前将女子搀起来,也只是一句客套的话罢了。

    到是小伙计慌张过来扶兰知绘起身,“小的不是有意的,小姐烫伤没有?”

    沁香将小伙计推开,嫌弃道,“别碰我们小姐!”

    男女本就授受不亲,那小伙计也不过是上前虚扶一把,听到沁香叱喝,立刻后退一步,仍旧惶恐道,“小的该死,小姐只要没烫到,随便您打骂!”

    沁香扶着兰知绘起身,剜了一眼那伙计,“你怎么走路的,我们小姐要是被烫到,打死你都是轻的!”

    “是、是!”小伙计作揖道歉。

    “沁香,不要难为他了,他也不故意的,何况我也没什么事!”兰知绘脸色苍白,却仍旧端庄温和的道了一句,对着萧冽微一点头,转身往楼下走。

    苏九好奇的看着萧冽,“你认识兰知绘?”

    萧冽淡淡点头,“以前她还是相府小姐时见过几面。”

    说罢,转头道,“看来这里的确不是赏景的地方,我们进房里喝茶吧!”

    苏九又扫了一眼楼梯,兰知绘正转头看过来,身子隐在楼道的暗影中,一双眸子幽暗晦涩,见到苏九看过来,立刻转目,缓缓往楼下去了。

    萧冽见她没跟上来,拉了一下她手腕,低沉笑道,“愣什么神,走了!”

    “哦!”苏九应了一声,抬脚跟上。

    兰知绘在沁香的搀扶下出了茶楼,脸色虚白难看,望着街上熙攘的人群,阴郁的天气下,目光越发深沉。

    “小姐!”沁香担忧的扶着她肩膀。

    兰知绘眸底阴郁,自语般的低低问道,“苏月玖为什么会和殿下在一起?”

    而且还是扮成男装,纪余弦可知道?

    萧冽呢?知道苏月玖的身份吗?

    “明明嫁给了长公子,还勾引殿下,简直不知廉耻!”沁凉冷哼道。

    兰知绘眸子里沁了雪色,清寒森冷,若是纪余弦知道他的夫人在外面和男人鬼混,还会不会像宝贝一样宠着她?

    女子心底突然升起一丝莫名的兴奋,恨不得立刻便将纪余弦带来此处。

    不!

    现在还不能,她要找个恰当的机会,让他们自己遇到!

    一定会很热闹!

    女子眼中的寒光沉下去,又恢复了淡然和优雅,抬步款款上了马车,“沁香,我们回客栈!”

    ……

    过了初十,转眼便到了上元灯节。

    过节这日,苏九没出门,上午和纪余弦学看了半日账本,下午回栖凤苑睡了一会,醒来后喝了一碗奶娘熬的薏米红豆粥,范嬷嬷进来道,“四少夫人来了!”

    苏九进了花厅,陈玉婵正在那等着,身后站着一个随身的丫鬟。

    女子身着烟霞色细纹罗纱袄,素色百褶裙,墨发挽鬓,只戴了一根金玉孔雀纹步摇,素雅秀丽,面容文静

    ,手旁的木几上放着一个红木雕花食盒。

    看到苏九进来,立刻起身,低头恭敬的道,“妾身给少夫人请安!”

    “坐吧!”苏九浅笑道。

    陈玉婵回身将食盒打开,双手捧出一金边白瓷的碟子,里面放着颜色剔透的花形糕点,放在苏九身边的桌子上,温和笑道,

    “以前在家里时,每逢过上元节,妾身的娘亲都会做这种梅花糕,糯米碾成粉,熬煮后将上面的一层油皮撇下来,所以颜色很清透,里面的馅是芝麻白糖,枣泥和桂花。娘亲说吃了这梅花糕,一年都顺顺利利,妾身今日特意做了给少夫人,希望少夫人一年也万事如意。”

    女子说话温温淡淡,不急不缓,声音柔软,听着很让人舒服。

    奶娘忙道,“四少夫人真是有心了!”

    苏九拿了一个糯米糕放在嘴里,入口软糯爽滑,甜味适中。

    “嗯,很好吃!”苏九笑了一声,真心道,“多谢!”

    陈玉婵娇羞低下头去,“少夫人喜欢就好!”

    下人倒了茶来,陈玉婵端过来抿了一口,抬头看向苏九,“今日街上很热闹,少夫人夜里可要去赏花灯?”

    苏九问道,“有什么热闹?”

    陈玉婵想了一下,笑道,“有灯会,有猜灯谜,还有杂耍舞狮的。猜灯谜的最有意思,猜中了还能得一些奖品。”

    苏九看了看外面天色,已经快黑了,眸子一转,起身笑道,“那咱们现在就去吧!”

    陈玉婵愣了一下,“现在?”

    “对!”苏九拉着陈玉婵往外走,“等下天黑路不好走,现在过去正好!”

    她哪是怕路黑,分明是怕天黑了纪余弦不让她出门,趁这会纪余弦不知道,出去了他也找不到人。

    她迈的步子大,陈玉婵平时都是迈小方步,哪里这样快的走过路,被她拽住,一路小跑。

    “少夫人慢点,刚刚傍晚,咱们赶的及的!”

    两人刚出了门,迎面纪余弦正好走过来,一声红色宽袍,姿态风流,墨发上映着霞光,俊颜魅人。

    陈玉婵顿时停下,因为走的急,面上娇红,福身请安,“妾身见过公子!”

    纪余弦凤眸在女子面上淡淡扫过,落在苏九身上,目光立刻变的柔和,“急匆匆的要去哪儿?”

    苏九道,“出门,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公子,少夫人和妾身出门赏灯会!”陈玉婵跟着柔声解释了一句。

    “没吃饭不许出门!”纪余弦狭长的凤眸浅浅一眯,唇角噙笑,语气却霸道,不待苏九瞪眼,转头对着陈玉婵淡声道,“少夫人不去了,你也回院吧!”

    陈玉婵立刻低下头去,温顺道,“是,妾身告退!”

    陈玉婵一走,苏九歪头冷眼看着男人,“我们合作的时候说过我要被你限制自由了吗?”

    出门都要他应许?

    她何时成了他的下人?

    纪余弦似没看到少女恼怒的脸色,上前一步高大的身体将少女笼在身下,俊颜带着点笑,声音悦耳,“今日街上人多,酒楼甚至街上的小吃摊都挤满了人,你现在出去晚上去哪儿用饭?”

    苏九睨他一眼,“我吃了梅花糕,不饿!”

    “那也不能出去!”男人背着光,潋滟的霞光打在他侧颜上,五官俊魅立体,格外的好看。

    “你!”苏九抬头,气恼的看着他,伸手要将他推开,他不让她出去,她偏要出去。

    伸出去的手臂被男人握住,轻轻往怀里一带,将少女抱了个满怀,低头在她额上一吻,低低笑道,“你陪别人出去赏灯了,等下谁陪为夫?”

    苏九一怔,仰头道,“你也出门?”

    “只要夫人用饭,不生气了,我们就去赏灯,如何?”

    苏九噗嗤一笑,白了他一眼,“早说不就好了!”

    纪余弦低下头来,在她唇边轻吻,低喃道,“夫人哪里给我说话的机会,一生气都要吓死人了!”

    温热的呼吸喷在眉眼上,连心头都是痒痒的,苏九挑眉,“活该!”

    这似怒还嗔的一声,落在纪余弦耳中,只觉酥麻了半个身子,眸光一暗,挑着她的下巴吻下去。

    两人站在栖凤苑门外,路上来来往往的纪府下人,纷纷避开,锦枫站在远处摇头,心里发牢骚,公子,您不动心则已,一动心简直随处发情。

    吃了晚饭,两人出门去街上看灯会,马车刚走,谢盈任氏和陈玉婵也一同出了门。

    上元节灯会,平日不怎么出门的闺阁女子,小姐夫人都可以上街赏灯。

    谢盈本派人去请纪余弦一起出门,下人回来报公子和少夫人已经出去了。

    谢盈脸色难看,对着下人发了一通脾气,正好任芷儿过来,劝了一会,两人本要结伴出府,出门时,任芷儿突然道,“把四少夫人也请来!”

    “叫她做什么?闷葫芦一个,我看见她就烦!”谢盈冷着脸道。

    “姐姐带着我们一起去赏灯才显的您有主母之风,哪像某些人,只顾自己,没有一点当家主母的风范。”任芷儿讨好的道了一声,又撇嘴笑道,“再说我们万一在路上遇到了公子,公子说不定还会夸赞您知礼大度呢!”

    这话都不挨边,任芷儿信口胡诌,只不过想多带一个人,免得谢盈有气都发在自己身上。

    而谢盈却被任芷儿讨好的话说的心中畅快,点头道,“那把她也叫过来吧!”

    陈玉婵本就怕谢盈,不敢不去,所以才三人一起出了门。

    到了街上,已经人山人海,各种小摊贩摆满了长街两侧,摊主洪亮的吆喝声中都带着喜气。

    平时不出门的小姐都上了街,乘着轿子,坐着马车,自热闹的行人中穿过,一股股香风扑面,沁人心脾,引的路上男子望着马车遐想向往。

    今日街上最多的便是花灯,普通的有纸做的、竹篾编的,贵的有琉璃的,绸布的,做成各种样子,一眼望去,若星辰撒地,满城琉璃。

    远处烟花绽放,一树树火树银花,绚烂夺目,映红了行人喜庆的笑脸,一派盛世祥和之景。

    苏九挤在一个猜灯谜的灯摊前,看着别人猜灯谜,渐渐看出了一点门道,也跟着雀雀欲试。

    此时摊主拿出一个八面琉璃莲花灯,大声道,“诸位,承蒙捧场,今日一连猜对十个灯谜者,今年最金贵的这个莲花灯就归您了!”

    灯有八面,绘着仙女、蝙蝠、花草等各种吉祥的图案,灯里蜡烛一亮,那八面图画便开始慢慢旋转,绚丽多彩,引人惊叹!

    众人一阵欢呼叫好。苏九看着灯,目光清亮,

    已经准备擦掌上前。

    “想要那灯?”纪余弦将少女护在怀里,低头问道。

    “想要!”苏九点头,更想去试试,只是自己刚刚学字,读的书也不多,恐怕做不到猜出十个灯谜。

    “想去就去,有我!”纪余弦勾唇一笑。

    苏九点了点头,“好!”

    这个时候已经有很多人上去猜灯谜,有爱热闹的人跟在一旁数着,若是中间错了一题,就算出局了。

    苏九走到一个船灯下,抬手一指,“这个!”

    小伙计立刻将灯下的纸条拿出来,递给苏九。

    “话别之后弃前嫌。”打一字。

    苏九眸子一转,立刻道,“谦!”

    “恭喜您,答对了第一个,请选下个灯谜!”小伙计将纸条收好,热情笑道。

    苏九又选了一个兔子灯。

    “嘴下留着八字胡”,仍旧是打一个字。

    这次更简单,苏九几乎没有犹豫便道,“只”

    “答对了,两道!请选下一个!”

    纪余弦跟在苏九身后,看着少女面上得意的表情,眸光潋滟,笑意深深。

    苏九正信心十足,看着选的第三个灯谜却皱了皱眉。

    “有水不净”

    纪余弦长眸扫过少女沉思的眉眼,揽在她腰上的手轻轻画了几笔。

    苏九恍然,“军!”

    “小姐聪慧!”小伙计叹笑了一声,“三题已过,请这边选!”

    意思就是难道要加大了!

    有纪余弦,苏九更不惧,抬步过去。

    两人过五关斩六将,一口气猜对了七个,小伙计高声唱喝道,“小姐这边请,选最后三题!”

    他这一声出,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最后三题?说明已经猜到第八个了,好生厉害!

    前三题比较简单,后面越来越难,有的人猜到五六个已经算不错的了。

    上了一个台阶,上面吊着十盏灯,一个都没拆过,等着苏九选择。

    苏九抬手选了一个四角平灯。

    小伙计高声念道,“第八题。眉月一直上云端”

    苏九沉目思忖。

    此时因为到了最后,连掌柜和猜灯谜的人都看着他们,众人注视下,纪余弦不可能再帮她。

    “丢!”苏九眸子一转,脱口而出。

    众人纷纷叫好!

    苏九下意识的回头看向纪余弦,见他长眸悠悠的看着自己,浅笑点头。

    苏九抿唇一笑,转过身选第九题。

    “第九题,泉水流,灯火暗,明月当空秋自寒”

    “白丁香!”苏九立刻道。

    周围一阵叫好声。

    “请您选最后一题!”小伙计道。

    此时摊主也转过身来,期待的看着苏九。

    最后一盏,苏九选了一个鲤鱼灯。

    “最后一题!”小伙计卖关子,故意拉了个长声,清了清嗓子念叨,“京中迎来南北客,打一字!”

    苏九怔了一下,垂眸思索。

    周围的人也跟着想,有的人似是已经想起来了,面露恍然,有的人则和苏九一样,眉头紧皱。

    时间一点点过去,苏九仍旧没有想出来。

    纪余弦神色淡淡,并不着急,女子跟着他习字过一两个月,能猜到这么多,几乎已经是“神童”了,最后一个能不能猜出来,他知道,苏九也不会太在意。

    见苏九没猜出来,周围的人忍不住替她捏了一把汗,暗暗着急,最后一题了,若是没猜出来,实在可惜。

    然而不论周围如何喧哗,苏九始终低着头静心思索,眉目间也没有任何焦虑。

    “这位小姐,可猜到了?时间快到了!”摊主和气的道。

    小伙计也惋惜的看着苏九,正要念谜底,就听少女一声清喝,“宫!”

    这一声出,周围顿时一静,站在少女身后,纪余弦唇角缓缓拉开一个海棠般的浅笑,目光灼灼的看着少女的侧颜。

    “小姐果然聪慧!”不等小伙计说话,摊主先上前,亲自将那盏八面琉璃灯取下来,恭敬的递给苏九,“小姐,这是您的了!”

    看苏九和纪余弦的气度穿着,摊主便知道这不是普通百姓,痛快而和气的将灯送了。

    “多谢!”苏九笑了笑,举着灯回头对着纪余弦挑了挑眉。

    等下美人如玉,巧笑嫣然。

    纪余弦握着她的手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下离开灯摊。

    走了两步,苏九将手里的琉璃灯给纪余弦,“给!”

    纪余弦凤眸一挑,“给我?”

    “嗯!”苏九将灯杆塞在纪余弦手里,笑道,“这是我们两个人赢回来的,这灯归你!”

    纪余弦握着灯轻笑,俯身覆在苏九耳边低低道,“灯给谁又有何关系,反正,你也是我的!”

    苏九心头一跳,挑眉看着他。

    纪余弦不顾还在街上,偏头在她额角一吻。

    周围人声喧哗,苏九突然有些窘迫,别过头去假装看旁边卖的东西。

    看着少女躲闪的样子,纪余弦轻笑,这块顽石,总算开了一点点窍了。

    苏九一眼看到旁边有卖面具的,挑了一个恶煞的面具戴上,回头对着纪余弦恶狠狠的道,“怕不怕?”

    纪余弦唇角勾着抹嘲讽,看着苏九的眸光却是宠溺的。

    苏九瞪他一眼,随手又捡了个仙女的递给纪余弦,“这个给你!”

    纪余弦皱眉退后,“不要!”

    “不许不要!”少女霸道的道了一声,把纪余弦拉过来,踮起脚将面具给男人戴上。

    看着男人风流华贵的身形,却带着一个貌美的女子面具,忍不住哈哈大笑。

    纪余弦眉头一蹙,抬手要摘下来,苏九忙按住,“不许摘,我们都戴着!”

    说罢,给了摊主几钱碎银子,拉着纪余弦继续往前走。

    纪余弦只露出一双眼睛,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陪着她胡闹!

    不过幸好,戴着面具,没有人认得出来是他!

    纪府的那些管事和掌柜兴许正在临街的茶馆酒楼喝茶,看到一向矜贵俊美的纪长公子戴着一仙女的面具在街上闲逛,一口茶能喷出十丈远去。行人中间,两人一个戴着恶煞的面具,一个戴着仙女的面具十分坦然的走在人群里。

    走了将近半条街,前面有舞龙的队伍过来,人群一挤,顿时将两人到街道两边,苏九抬头看到河边似有什么热闹,围着一大群人,好奇的向着河边走去,她身姿轻盈灵活,很快便没了踪影,也忘了身后还有一人。

    河边有两伙人,一伙是卖艺的,大冬天的光着膀子玩胸口碎大石,旁边那一伙是唱折子戏的,就在河边搭了戏台,围了很多百姓。

    苏九先看了一会碎大石,觉得没啥意思,又去旁边听折子戏。

    折子戏唱的女英雄花木兰,习武从军,上阵杀敌。

    苏九爱听着这个,站了一会。

    戏唱的好,周围人越来越多,挡着视线,苏九站着也累,眼尾一瞥旁边有颗两人抱的粗柳,纵身跃了上去,半倚在树杈上听曲看戏,甚是惬意。见树下有卖瓜子的,还买了一包瓜子边嗑边听,早已把纪余弦这个人忘到脑袋后了。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一个时辰后,打仗的戏渐渐进入了尾声,苏九伸了个懒腰,四顾一望,发现人都已经走的七七八八了。

    夜深更寒,喧嚣已过,烛残灯消,街上的行人都已经回家,只还寥寥几人。

    她也该回去了!

    想着回家,苏九猛然一怔,此时才想起,她不是一个人出来的啊。

    纪余弦呢?

    苏九忙从树上跳下来,刚要去街上上找人,突然脚步一顿,倏然转身。

    灯火阑珊,男人就斜斜的倚在她看戏的那颗粗柳上,头上还戴着那个仙女的面具,手里拿着她赢回来的琉璃灯,灯已暗,男人不知道在这里已经等了多久?

    她在树上看戏,他一直在这里等着她?

    苏九胸口一窒,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涌上来,占据了心头,微微的痒,涩涩的疼。

    她轻步走过去,有些歉疚的问道,“你一直在这等我?”

    男人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俊颜无双,缓缓低笑,“夫人在这里,为夫当然要等在这里。”

    苏九摩挲着手中的面具,解释道,“对不起,我、”

    纪余弦突然伸手将她拉进怀里,紧紧的抱着她,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苏九,在我看到你的地方,你忘了我没关系,我好怕有一日,我看不到你,你却把我忘了。”

    苏九皱眉摇头,“不会的!”

    纪余弦轻笑,“苏九爷说话要算数!”

    “嗯!”苏九重重点头。

    “若是有一天夫人把我忘了,一定会要回头看,我就在你身后!”

    苏九觉得今天的纪余弦有些奇怪,虽然他平时也经常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一阵风过,纪余弦手里的灯扑的灭了,他起身揉了揉苏九的脸,“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苏九一把抓住他的手,展颜一笑,“回家!”

    街上人已经很少了,寒风愈冷,苏九一手拿着两个面具,纪余弦一手拿着那盏琉璃灯,两手相握,缓步向着纪府走去。

    上元节过后,年节便算真正的过去了,不管是宫中的贵胄朝臣,还是平民百姓,都开始步入新一年的忙碌。

    而宫里也渐渐忙碌起来,正准备三年一次的春闱。

    盛京城里也贴了告示,上面写明了会试具体的时间,

    符合参加春闱条件的考生可以报名了,以及报名所需要的各种文件。

    参加会试的人有喜有忧,喜的人大多都是国子监和白马书院的学生,学院里的老师就会帮着打理好一切,自己只需要专心攻读,等着会试来临便可。忧的是那些普通学院的学生,本来学问就不如上面两个书院的学子,会试的资格还要等人家国子监和白马书院都筛选完了才轮到他们,能不能被老师举荐报名进去会试名单还两说。

    参加会试的举人不光是年轻人,甚至三十以下的年轻人凤毛麟角,通过了院试,乡试的人很多都已经四五旬了,甚至还有花甲的老人。

    所以参加会试的资格对他们来说也很重要。

    关于会试的的话题沸沸扬扬传了两日,而各地方参见会试的学子也陆陆续续进京了。

    盛京城中大小的客栈都开始红火起来。

    兰知绘和丫鬟沁香住的客栈也变的拥挤,每天都有陌生人进进出出。

    有的学子是一人进京参加会试,有的有钱人家的公子则带着奴仆,四五个家丁,或者跟着管家书童,这些人来了当然也要住店。

    上元节的时候兰知绘也出门看灯了,结果回来后就染了风寒,断断续续病了半个月不见好,主要还是心病难愈。

    早晨刚用了饭,只听门外一阵脚步声和喧哗声,似又有人来住店了,兰知绘躺在床上,眉目间闪过一抹厌恶,心中烦躁,微微转身头朝向里侧。

    又过了一会,门吱呀一响,兰知绘立刻问道,“是沁香吗?”

    “小姐,是我!”沁香应了一声,声音微哑,兰知绘脑袋晕沉,也未在意。

    沁香端着药碗走到床边,低声道,“小姐,起来喝药了!”

    兰知绘面色憔悴,唇色干裂,闭着眼睛虚弱的道,“吃了也没用,不想吃!”

    “小姐!”沁香把药房在小几上,坐在床边去扶女子,劝道,“大夫说着药不能停,您还是吃了吧,快快好起来!”

    兰知绘轻叹了一声,撑着手臂起身,靠在身后的软枕上。

    沁香把被子拉到女子腰间,弯身去端药。

    药还有些热,她用勺子轻轻搅动,小心吹了吹。

    兰知绘目光落在沁香发红的眼角,微微一愣,“沁香,你哭了?”

    沁香忙低下头去,侧身朝外,低声道,“没有。”

    “没哭你眼睛怎么是红的,告诉我,怎么回事?”兰知绘咳了两声,起身握住沁香的手腕。

    “没有,小姐您别问了!”沁香低着头闷声道。

    “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兰知绘惊声问道。

    “没有!”沁香看着药碗摇头。

    “你别让我着急行不行?咳咳咳咳……”兰知绘喘了一声,伏在床边剧烈的咳了起来。

    沁香忙放下药碗给她拍背,“小姐您别着急,我说,我说!”

    沁香将兰知绘扶起来,给她倒了杯水将咳嗽压下去,才低着头道,“咱们这些日子一直在厨房里熬药,厨房的管事嫌药味太冲,很多客人闻到后知道客栈里住着病人,怕过了病气,都退房了,管事的意思让咱们搬走,话说的也难听!”

    说完又恨恨骂道,“都是些势力小人,开始可不是这么对咱们的,现在知道小姐不是羽衣坊的坊主了,就换了脸色,果真世态炎凉!”

    兰知绘靠在软被上,脸色透白,讷讷不做声。

    “小姐您别气,跟这群小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得!”沁香见兰知绘脸色不对,忙给她抚胸。

    兰知绘何曾受过这样的苦,在羽衣坊时,她自己住着一座阁楼,有卧房,有书房,有专门刺绣的绣房,所有的房间都是按她的喜好布置的清贵文雅,每一件摆设都价值连城

    。

    坊里上百个绣娘和下人,皆对她恭敬尊重,处处讨好,无不妥帖。

    外人见了她,也都要尊称一声兰姑娘。

    如今居无定所不说,还要被人嫌弃驱赶,她怎么会落得如此境地?心中愤懑,血气上涌,女子掩唇又咳了起来。

    沁香忙将药碗端过来,“小姐,您还是先喝药吧!”

    兰知绘用力一挥,药碗被打出去,砰的一声落在地上,摔的粉碎。

    “落得如此田地,我还活着做什么?”女子一边咳一边哑声喊道,转身扑在被子上嘤嘤哭泣。

    “小姐,您别这样!”沁香抱着女子的手臂痛哭,“都怨苏月玖,都是因为她嫁进纪府后,公子才鬼迷心窍,不再重视小姐,小姐才会离开羽衣坊,罪魁祸首就是她!”

    兰知绘倒在床上,闭眼不语,面上一片死灰之色。

    “小姐,您不能放弃长公子,不能放弃羽衣坊,这些本来都是你的。”沁香替主子不甘,“奴婢这就去纪府找长公子,跟他说您病了,长公子一定会亲自来把小姐接回去的。”

    “不要去,我就死,也不会去求他!”兰知绘冷冷道了一声。

    “不、小姐您不能死,奴婢去找长公子,现在就去!”

    “我说了,不许去找他!”兰知绘又道了一声,只是声音已经没有之前那般决绝,似赌气一般。

    “小姐您不用管了,奴婢去和长公子说上次的事冤枉了小姐,都是奴婢的错!”沁香说着,站起来,将被子给兰知绘盖好,转身往外走。

    兰知绘躺在锦被上,发丝凌乱,眸子里眼泪流出来,渗入锦被中,渐渐洇湿了一片。

    沁香进了纪府,正好是晌午,于老将她带进出云阁,道,“姑娘稍等,公子正在和少夫人用午饭,老奴先去禀告!”

    “不用了于老!”沁香俏脸带笑,比每一次来纪府都客气,“公子既然在吃饭,奴婢还是先不打扰了,等公子用完了饭,再说也不迟!”

    于老点了点头,“也好,那劳烦姑娘和老奴去花厅里等候!”

    “是,多谢于老!”沁香甜甜一笑。

    沁香在花厅里等了半个多时辰,才见门一开,纪余弦走了进来。

    沁香立刻跪下去,“奴婢有罪,特来请长公子责罚!”

    纪余弦面色淡淡,邪魅的面孔不笑的时候显的高深莫测,缓步走向主位坐下,慵懒的靠在椅背上,淡声问道,“什么事?”

    沁香不敢起身,跪着转了半个圈对着纪余弦,“公子,芳姝宴上少夫人醉酒的事,是奴婢做的,奴婢以为那是普通的黄酒,本拿来给少夫人暖身的,并不知道那就如此浓烈。而这一切,我们家小姐并不知情,后来见您生气,奴婢害怕,不敢说,我们小姐便替奴婢承担下来,都是奴婢的错,公子真的冤枉我们小姐了。”

    男人轻描淡写的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沁香一怔,听着男人敷衍的语气眉头微蹙,只得继续道,“公子,我们家小姐病了,病的很厉害,在客栈里住的不踏实,吃的也不好,奴婢看着心疼,所以瞒着我们小姐来,求公子网开一面,让我们小姐再回羽衣坊吧!”

    纪余弦抬眸看过来,“病了?”

    “是,病的很严重!”沁香立刻道。

    “看大夫了吗?”

    “看了,大夫说是风寒,但小姐喝了十多日的药总不见好,大夫说是郁结于心,气阻于胸才好不起来。”

    纪余弦唇角勾了抹冷笑,“她气什么?不是我让她离开羽衣坊,是她自己要离开。”

    沁香一慌,“不,我们小姐并没有气公子,是自责那日没有照顾好少夫人,又因一时糊涂,惹了公子生气。”

    “她真的那么想?”纪余弦哂笑,女子的傲气他再清楚不过,恐怕就算杀了她,她也不会自责。

    “长公子,我们小姐离开羽衣坊,什么都没带,如今流离失所,病卧在床,还被客栈掌柜嫌弃驱赶。她为了羽衣坊付出全部心血,如今落得这样,奴婢实在是心疼!何况,那日少夫人醉酒的确都是奴婢的错,和我们小姐并无关系,奴婢敢用性命起誓,我们小姐真的是冤枉的!长公子若还有气,就将奴婢赶出去,让小姐回坊里吧!”沁香凄声哭诉。

    纪余弦眸色淡了但,半晌,缓声道,“羽衣坊坊主的位置还空着,你回去告诉你们小姐,她若想回去,现在就可以回去!”

    沁香顿时喜极而泣,“是、多谢长公子开恩,奴婢这就去告诉小姐!”

    “去吧!”纪余弦淡淡道了一声。

    沁香跪在那里不动,小心问道,“公子不和奴婢一起去看看我们小姐吗?”

    “我还有事,你照顾好她吧!”纪余弦声音轻浅。

    “是!”沁香有些失望的起身。

    “还有、”纪余弦抿了一口茶,淡淡启口,“你告诉她,我让她回羽衣坊,是因为羽衣坊有她十年的心血,也有我们十年相交的情谊,希望她珍惜,不要到最后将这一切都付之流水。”

    沁香似懂不懂,点头道,“奴婢一定会转告小姐的!”

    恭敬的告退出来,出了纪府,沁香急步回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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