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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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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喻寒要跟楚楚成亲了……

    与杜楚楚喜出望外的模样相比,叶香偶的表情可算是平静到近乎诡异了,抑或事情本就在意料之中吧,毕竟裴喻寒曾经说过,他是真心想跟楚楚在一起的,况且裴杜两府联姻,本就是皆大欢喜的局面,以裴喻寒精明的头脑而言,娶了楚楚,对裴家家业只会锦上添花,而楚楚以前也说过,杜老爷近年也有意想把生意发展到海外去,日后有了裴家一臂之力,自然能水到渠成。

    所以,这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叶香偶记不清杜楚楚后来还跟她说了什么,总之楚楚脸上的喜悦是掩也掩不住的,叶香偶突然很想找面镜子,看看自己此刻的表情究竟是怎样的。

    之后侍婢进来传话,说裴喻寒那厢已准备告辞了,叶香偶只好嘱咐杜楚楚好好歇养,起身道了别,杜楚楚脸蛋就像一直发着烧,红彤彤的,若不是被婢女阻拦,只怕要亲自送她出大门口,但叶香偶知道她的心思,恐怕更多是为了见裴喻寒。

    她被侍婢领着来到杜家门前,裴喻寒已经立在马车前等候了,他刚调转过视线,叶香偶仿佛逃避一般,立即低下头。

    坐上马车后,彼此谁也不说话,叶香偶一直眼观鼻,鼻观心,标准的泥娃娃坐姿,尽管裴喻寒就在身旁,她却不敢看一眼,又或许,是没有勇气。

    然而她很快又想了,为什么没有勇气?裴喻寒是她的表哥,楚楚是她的闺友,两个人在一起,不正是天作之合?

    她不停给大脑灌输天作之合天作之合,然后扯唇一笑,终于昂起头:“裴喻寒,我听说,你、你要跟楚楚定亲啦?”

    裴喻寒坐车的时候习惯闭目养神,此际听她张口,缓缓睁开眼。

    叶香偶笑嘻嘻地讲:“那、那真好呀,恭喜你呢,如此一来,楚楚岂不就该变成我的表嫂啦,你打算什么时候登门提亲?”

    裴喻寒瞥了一眼她嬉皮笑脸的模样,淡淡逸出句:“与你无关。”

    叶香偶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怎么与我无关?你成亲我自然替你高兴啊,想你也二十好几了,早该娶妻生子,诗表姐要是听到这个消息,指不定怎么开心呢。”

    裴喻寒却恍若未闻,两眼对着虚空,一阵出神发呆。

    气氛似乎陷入无边无际的岑寂中,叶香偶默默垂下眼帘,努力遏制着干涩的喉咙不那么发抖:“裴喻寒……如果将来我心底有了喜欢的人,你就替我做主,让我嫁给对方,好不好?”

    裴喻寒剧烈一震,那种感觉,像柄尖锐的利剑,从他背脊活活贯穿一般,随时可能骨架坍塌,他没有回答,没有任何反应,更不曾侧过脸来看她,只是闭上眼睛,许久许久,才吐出一个字:“好。”

    叶香偶微笑,宛然欣喜,宛然感激,唯独心口,每呼吸一下,都带着万针绞扎出的疼痛。

    她都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保持着这种笑容,一直回到府邸、回到镜清居的。

    之后,便是裴家请人到杜府登门提亲,合八字,换庚帖,日子定在来年开春。不过这些似乎都与叶香偶无关,她每日照常做功课,亦如既往,只是态度大相径庭,如今学什么都极其顶真,连吹笛子也不打盹、乱走神了,差点没把惠娘感动得痛哭流涕。然而翠枝看得出来,表姑娘整个人总是没精打采的,回来要不躺在床上发呆,要不坐在院子里若有所思,再不如曾经像关不住的小马驹,吵着闹着要出去玩,现在的表姑娘,简直跟转了性一样,所谓物反常即为妖,她越是表现得老实,翠枝越是紧张的心慌慌,都恨不得撺掇着她溜出府玩玩了。

    今天甄姑娘送了一幅字画到府上,自上回叶香偶馈赠她那套“宣宝墨肆”的如意形墨后,甄姑娘果然说到做到,每每用此墨绘成画作,都会派人送到裴府,甄姑娘的字秀丽工整,带着一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淡逸飘悠,让人十分赏心悦目,不过今日叶香偶看着甄姑娘的字画,却不知不觉思忖起另一件事——裴喻寒藏在书房里的画像。

    打从那次她在书房一窥之后,画像上的女子,便一直成为她心底解不开的疑团,不仅因为对方与她的容貌极其相似,更因为对方像谜一样的存在着,使得她愈发想搞清楚,弄明白。

    她知道裴喻寒今天外出应酬,一时半会回不来,突然心血来潮,决定再一探究竟。

    她撇开翠枝,独自绕进梅林,轻轻松松便翻过书房的后墙,大概是去年中秋后她表现良好,裴喻寒这厢也放松戒心,没再锁门锁窗,她又是从那扇半人多高的窗户挤进去的,然后摸索到裴喻寒书桌后,拉开最后一截抽屉,果然看到那个长形锦盒,上面纤尘不染,显然是动辄被人打开或擦拭过,她取出画卷,徐徐铺展开,但见女子伏在庭园香案上甜甜酣眠,宛如娇贵的睡美人,静静沉睡在画中,永远不知忧愁。

    叶香偶忽然有些羡慕她,如果自己也能像她一样,藏在画中,永远永远沉睡不复醒,那该多好,这样,她就不必再去想裴喻寒成亲的事,不必每次一想,就心如刀割。

    她从恍惚中回神,想到上回她把画搁回去的时候,抽屉里还有一只小匣,便顺手掏了出来,结果打开一瞧,她大吃一惊,匣内放置的,居然是那枚半月玉佩!

    可、可这枚玉佩,不是一直被裴喻寒贴身携带的吗?怎么会在这里?

    她脑子轰隆若被炸开,难道这是另一枚玉佩?与裴喻寒身上的玉佩,本是一对?如果拼凑在一起,便是寓意吉祥的“花好月圆”。

    那么,这个玉佩为何被孤独地放在这里?它的主人又是谁?

    叶香偶正想得绞尽脑汁,因此没注意已经回来的裴喻寒,当他走进屋内,叶香偶就那样举着玉佩愕然抬首,桌案上还摆着那幅画像,此情此景,真可谓犯案未遂,被抓当场。

    裴喻寒看到她手上拿着玉佩,脸色瞬间一白,显然十分震惊。

    完蛋,被发现了!叶香偶紧张到心脏都快吊到嗓子眼了,结结巴巴地开口:“裴喻寒,我……我……”手指不受控制地一抖,半月玉佩从手中脱落至桌上。

    裴喻寒见状上前,赶紧将玉佩拾起,仔细查看是否有磕损的地方,大概是没事,他轻微松口气,用袖子轻轻拂拭一番,重新搁回匣内,尔后目光又移向画像上的女子,他眉目低垂,仿佛不敢触碰般,手指在半空凝滞一阵儿,才小心翼翼地抚上女子的嘴角。

    那个时候,他的三魂六魄都似被画上女子给吸走一般,忽视掉世间一切,只是摸着她的脸、她的眼、她的唇,一遍又一遍,恨不能一辈子。

    本以为他会大发雷霆,不过现在他这副沉默的样子,反而令叶香偶愈发毛骨悚然:“裴喻寒,我……我是因为好奇……所以才会……这个女子……”

    “不是你。”他打断她,缓慢抬起头,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唯独通红的双眸里噙满泪水,“她只是,跟你长的很像罢了。”

    裴喻寒他……

    叶香偶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思绪已是乱成一团,下意识开口:“那她在哪儿?”

    “她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裴喻寒的眼泪一下滚落而出,喉咙跟被人扼住般,哽咽到几乎说不出话来,“是我……当初一念之错……做了无法挽回的事……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原谅我,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

    他哭了,哭得很伤心,想他那样冷漠傲慢的一个人,哪怕在梦里,叶香偶都梦不到他哭泣起来的样子。

    可这一刻,他流着眼泪,告诉她,那个女子,不是她,只是跟她很像罢了。

    一时之间,叶香偶感觉心口痛得近乎窒息,关于那个女子是谁,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她突然也不想知道了,启唇问:“就因为我长的像对方,所以你才会接受我这个表妹?让我住在裴家,供我吃供我住,才会在我受伤的时候对我好?其实我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对不对?”

    裴喻寒眼神恍惚地看着她,半晌,答出一个字:“对。”

    叶香偶觉得眼前有一瞬天昏地暗,待视线恢复后,猛然推开他,夺门而出,在园中飞快的奔跑,一路上,眼角似有凉凉的液体随风而逝,她冲回镜清居,翻出那个令牌,推开惊惶失措的翠枝,又来到树下,逾墙而出。

    她雇了一辆马车,驶到四净胡同的临莲墨斋,那掌柜看到她手中的令牌,神情一愕:“公子爷今日正巧在,请姑娘随我来。”

    叶香偶浑浑噩噩地跟着他拐拐绕绕,不久来至后院的一间精致房舍,屋外几卷草帘,几丛绿篁,古朴而别有意境,当对方推开门,眼帘映入那道熟悉的墨衣瘦影,纪攸宁正坐在桌前,执着手里的一支玉簪,看见她,意外地站起身。

    “纪公子……”叶香偶再抑制不住眼底的酸涩,宛如小鹿一般,飞快扑入他怀中。